《雷加米埃夫人传》:洞穿法国大革命前后百年史的女人
发布时间:2024-05-16 21:04:42

  从某种程度上讲,女人犹如一片白羽漂浮在历史之上,她们不像男人那么滞重地沉淀在尘埃之中,而是可以见缝插针地飘扬在空中,只有一有因缘际会的空档,她们就会与历史发生紧密的沟连,从而以她们的方式,紧紧地洞穿历史的时空,胶着到历史的起承转合中,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雷加米埃夫人传》:洞穿法国大革命前后百年史的女人(图1)

  女人在历史中,担负着一种润滑剂与粘接物的作用,正如希腊神话里的神祗们,往往是依靠女人而建立起了神谱,而同样,历史前台上的风云人物,仔细地放大他们的背后,会发现女人为他们的关系建立了一种四通八达的网状架构。如果我们低俗地用今天的男女明星之间错综复杂的情网来折射历史上的女人作用的话,我们会更清楚地看到,女人凭借着她们独有的能量,能够串联起男人主宰的世界板块,给男人不可能建立起的关系,而捆绑进一个暗脉相通的隐形伏线。

《雷加米埃夫人传》:洞穿法国大革命前后百年史的女人(图2)

  比如说,在我们中国的文学界,女作家丁玲就是这样的一个神奇地可以称着是洞穿了中国百年文学史的女人。她以她的独特的身份与气场,串联起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男人的天空,而呈现给我们的是一种无孔不入的对历史与文化的穿透感。

《雷加米埃夫人传》:洞穿法国大革命前后百年史的女人(图3)

  《绝代有佳人——雷加米埃夫人传》则让我们看到了早于丁玲一百年前的一个法国女人,也用她的独特的能量,穿透了法国大革命前后的历史风云,展现出一个女人用她的“手段柔软如天鹅绒”(P332)的天赋神权,四两拨千钧地引导着历史的流向,干预着时代大潮的澎湃进程。在史书的正册中,我们看不到她的身影,但是只要我们钻进历史的细节深处,便会无法逃脱掉她的倩影对于历史的扰动。从她的身上,可以更好地观望到历史后边的情感脉络,看到历史的不可抗拒的历程背后,还有着倾向性与主观性的脉动陪伴着历史曾经的游走。

《雷加米埃夫人传》:洞穿法国大革命前后百年史的女人(图4)

  《绝代有佳人——雷加米埃夫人传》中的传主生于1777年,法国大革命爆发的1789年,年方12岁,1830年,七月革命爆发,宣告法国大革命彻底结束。1848年二月革命爆发,七月王朝被推翻。就在这一年之后的1849年,雷加米埃夫人去世,可以看出,她的一生,基本与轰轰烈烈且一波三折的法国大革命的流程相吻合,她的传记,折射出的是法国大革命带来的大动荡、大变革、澜所汇合成的雄浑的传奇,只不过,当历史的动荡,以女人的角度与人生去反映的时候,我们便能够看到更多人性的隐秘闪烁与更多的情感柔光。

《雷加米埃夫人传》:洞穿法国大革命前后百年史的女人(图5)

  正如作者在序言中所说的那样,在法国“执政府时期和帝国时期”,有三位女性,被誉为超级巨星,这就是约瑟芬皇后,文学史必提的斯塔尔夫人,另一位就是雷加米埃夫人,前两个女人,一个是政治性的女人,一个是文学中的女人,而雷加米埃夫人,则可以说是纯粹的女人中的女人,把她放在什么位置,都无法显示出她的存在价值,她不属于政治,也没有文学作品,但是,她却用她的纯粹的女人的美丽与温情,牵连起了社会、政治与文学。

《雷加米埃夫人传》:洞穿法国大革命前后百年史的女人(图6)

  可以看出,雷加米埃夫人的特质,就是她的美丽,但是,美丽向来是一柄双刃剑,“天生丽质难自弃”,最后的可能却是“不见玉颜空死处”,希腊的绝世佳人海伦,却引发了一场国破家亡的血腥杀戮,美丽如果掌控不好,就是祸水,就是潘多拉魔盒。而雷加米埃夫人的了不起之处,就是她的美丽,凝聚着男人,却没有释放出仇恨,沟通了不同的党派,却没有导致党同伐异的倾轧,这就是女人的凌驾于美丽之上的超高的智慧,来和谐着男人之间的可能引发的仇视,润泽着不同政治观点可能引爆的龃龉。这样的女人,真称得上是一个伟大而神奇的女人,而雷加米埃夫人却用她的超高的天赋,完成了一个女人简直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雷加米埃夫人传》:洞穿法国大革命前后百年史的女人(图7)

  她名贯四海,不排除她所拥有的三个亲近的友人,都涉足文学的缘故,这三个友人,分别是“斯塔尔夫人,本杰明·贡斯当和夏多布里昂”(P3),这三个文学家,都用笔记载了她的丰神与精彩。而值得注意的是,这三个人,却在风云变幻的法国大革命前后的岁月中,属于不同的派别与阵营。如夏布多里昂,在传统的文学史中,认为是代表着反动的贵族浪漫主义,斯塔尔夫人与本杰明·贡斯当则代表着自由主义思潮,而雷加米埃夫人则与这些立场完全不同的风云人物保持着密切的来往,这一切源自于她能够超越党派之争,看重才华,注重人的品质本身,来自于她的如水的天性,能够兼收并蓄各种立场的思潮,并用自己的冷静、温柔、纯真调和各种动机、各种立场的男人之间的关系。书中不吝溢美之词,称她“之所以成为她那个时代的偶像,是因为她让一个社会阶层,随后让一个城市,最终让一种民族精神的内在认同成为可能。”她“代表了和谐融洽、待客周全、仪态娴雅,风范重拾。她不是一个性别象征,而是一个社会象征。”(P91)

《雷加米埃夫人传》:洞穿法国大革命前后百年史的女人(图8)

  《绝代有佳人——雷加米埃夫人传》的作者是一名女性,作为与笔下人物同是女性的传记作者,她在书中,能够穿越时空,更切近地捕捉到传主的情感世界,获得与历史人物的同频共振的灵魂发现。这也是作者写作这本长达四十多万字的传记作品的原因所在。在掌握了更为充分的历史资料的基础上,传记作者可以自豪地声称,她可以更准确地捕捉到人物的情感秘密,于是在书中,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她所采用的办法,正继承了福楼拜在《包法利夫人》对小说主人公的精雕细刻的解剖刀法,继承了巴尔扎克在他的小说中对巴黎交际花入木三分的抽丝剥茧,而作者在对历史氛围的陈述上,更接纳了雨果慷慨激昂的史诗一般的陈述,我们看看作者对拿破仑神话的精彩分析,是不是能够看到雨果的那种气势磅礴、直指要害的叙述风格:“拿破仑神话生成于后世。它将是下一代人的产物,他们并没有一个专制体系下生活过,却在第二次复辟王朝的文化鼎盛的年代里得以施展才华。自大革命以来,社会第一次处于一个繁荣和稳定的环境,实践着和平和议会政治。由浪漫主义哺育成长起来的年轻人,脑子里充满对史诗、对称霸欧洲、对超常魅力领袖人物的缅怀。他们缺乏伟大的梦想和事业,所以要牧歌式地重造那引起已消逝的辉煌。通常,当人们远离历史真实而臆造一个黄金时代时,历史的阴暗面就遗忘殆尽了。拿破仑的神话掩盖了他们的武功所造成的可怕后果……”

《雷加米埃夫人传》:洞穿法国大革命前后百年史的女人(图9)

  这种叙述风格,用在对传主情感脉线的分析上,我们同样可以看到,作者体现出一种手术刀的锋利感。笼罩在传主身上的迷雾一层层脱解,露出了她的美丽与从容背后的身世及内心上的秘密,我们看到,雷加米埃夫人在16岁时所嫁的雷加米埃先生,在作者的考证下,实际上是她的亲生父亲,为了躲避革命带来的不可预测的风暴,通过婚约的形式可以把父亲的财产传给私生女。但这种爱护女儿的方式,实在令人难以接受与理解,这是否会是雷加米埃夫人日后出入交际场、终身受制于这种名义上的婚姻反而失却自己正常的婚姻生活的原因所在呢?可以看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保护式婚姻,给她的一生带来巨大的影响,日后,她名义上的丈夫实质是自己的父亲面临着破产,她重新把自己的财产过渡给父亲抵偿欠款,正坐实了她自小就被看作是“乖乖女”的天性特点。

《雷加米埃夫人传》:洞穿法国大革命前后百年史的女人(图10)

  一直到了而立之年,她遇到了普鲁士亲王,才真正体验到了一场撼动心魂的爱情滋味,但这场爱情同样无疾而终,而在多少年后两个人再次相遇的时候,前普鲁士恋人已经儿孙满堂,其中包括多名私生子,可以看出,一场海誓山盟的爱情,最终还是被迫遭受时间无情的荡涤,留下的柔情缱绻,还得经受住人类最本能的繁衍职能的考验。

《雷加米埃夫人传》:洞穿法国大革命前后百年史的女人(图11)

  在雷加米埃夫人的一生中,最为销魂蚀骨的一场爱情是他与作家夏多布里昂的旷世之恋,传记作者在这里显示了她的考证功底,把两个人真正产生感情交集的时间定位在斯塔尔夫人的葬礼上,夏多布里昂的回忆录里记录了两个人一见钟情的见面时刻,但传记作者却考证出两个人十二年前就有一面之缘,但夏多布里昂与雷加米埃夫人却在那一个更年轻的时刻,却没有一拍即合。再次陷入情网的雷加米埃夫人年已40岁,美人迟暮,却迎来了一生中最荡气回肠的爱情时间。曾经看过雨果散文里提到雷加米埃夫人与夏多布里昂两个人的暮年生活,当他们都无法行动的时候,被人抬到一个房间里,获得一次相逢一见的机会,这种深情,给后辈作家雨果感慨良多,但是,纵观夏多布里昂与雷加米埃夫人的动人爱情,传记作者却采证多处材料,证明夏多布里昂在与雷加米埃夫人信誓旦旦、情意绵绵的时候,并没有忘记忙里偷闲偷腥出轨,而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夏多布里昂给予雷加米埃夫人的动人情话,却在给予另一个女人的情话绵绵中如法炮制。也许女人的爱情来得更没有杂质女士眼镜,不排除夏多布里昂当初对雷加米埃夫人的接近,是利用雷加米埃夫人与权贵阶层的特别关系,来实现自己向上爬的野心,但在夏多布里昂最终失势、再也无力东山再起的时候,雷加米埃夫人的无私的爱,的确显示出比男人的这种功利主义地利用女人的爱来得更纯粹、更崇高、更率性。晚年的雷加米埃夫人,犹如圣母一样,督促夏多布里昂展布他的文学才华,是她“在他身上促成了他想成为的、他曾经存在过的和他愿意让人记住的那种复合体,夏多布里昂的杰作因此而成。促成这部作品,是朱丽叶特的杰作。”(P513)。

《雷加米埃夫人传》:洞穿法国大革命前后百年史的女人(图12)

  雷加米埃夫人与夏多布里昂之间的爱情,在常规的视野下,我们看到的是夏多布里昂气势磅礴的文字里的浪漫与动人,但跳出文字,却是女人施舍的温情与关爱,支撑着男人去偿付他的野心。在这两个人的关系中,我们隐约可以看到《红与黑》中的于连与贵妇之间关系的原型,从这个意义上讲,雷加米埃夫人的人生经历与爱情传奇,代表着那个时代的最典型的爱情模式,我们能够在司汤达、巴尔扎克、雨果笔下看到这类女人的类型,就是一门心思地奉献着自己的全部情与爱,只为了男人向上爬的野心如愿以偿,这种爱情可能是那个时代女人品位的最高典范。而实际上,雷加米埃夫人的这种爱我所爱、献我所献的女人情怀,即便在今日,改头换面,依旧触动人们的柔肠。像路遥的小说《人生》中的高加林,就是一个中国版的“于连”,《平凡的世界》中的省长女儿田晓霞相对于孙少平,也是一个精神上的雷加米埃夫人。从宏观层面来看,雷加米埃夫人用她实际的柔情,滋润了法国文学,更用她的精神力量,融入了法国文化的现实营造。

《雷加米埃夫人传》:洞穿法国大革命前后百年史的女人(图13)

  《雷加米埃夫人传》注重于用史料来说话,但却不乏作者深刻的历史解析,它给读者带来的直接收益是,可以通过一个女人的历史,去了解法国大革命前后的百年历史,同时,通过一个女人的情感经历,对十九世纪的最出类拔萃的法国文学的人物背景与心理纵深有更为深刻的了解,我们可以从雷加米埃夫人身上,读到许多法国经典文学名著里的角色的身影,如《包法利夫人》、《红与黑》、《幻灭》、《悲惨世界》,可以说,这本传记是一把开启我们了解法国大革命那段历史的钥匙,又是我们观察世界文学史上处于登峰造极顶端位置的文学极品的一柄了望镜。

《雷加米埃夫人传》:洞穿法国大革命前后百年史的女人(图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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